【双黑】多重面具 幕间
我跟着兰堂先生搬进新家三周之后才知道隔壁住着一个同龄的孩子。
和森先生一样，太宰治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用这样的词语形容一个八岁的孩子可能有些格格不入，然而这是我现在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唯一可以想到的褒义词。
当然不是因为我一开始见到他就不喜欢他，单纯是因为从他身上透露出让我感到别扭的感觉。我曾经问过兰堂先生是不是我的想法有问题，他和我说，大概是因为太宰治过于懂事了。
我所知道的所有成人对太宰治的评价都和兰堂先生一样，连他的养父森先生也是这样评价的。太宰治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或者蜷在椅子里看书，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有人经过他就抬起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流进来，少年稚嫩的面庞如同吸收了朝露的蔷薇花，玄色的睫毛抖一抖微微一笑，轻轻地打声招呼，半张脸包裹在鹅黄色的光里，半张脸掩盖在灰黑色的阴影里。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或许只是太宰治单纯不喜欢我而已。原因我也不感兴趣，因为其实我也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太宰治在谁面前都一副乖巧的样子，带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沉默着仿若与世隔绝。
我不喜欢太宰治那个时候看着我的眼睛，就像娃娃的琉璃眼，很漂亮，却冷冰冰的。
我不喜欢太宰治，我不喜欢太宰治的眼神。
我不喜欢太宰治。
我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我从来不和太宰治接触，只有在拜访森先生的时候，远远地看他一眼。
混蛋太宰，这个骗子。
兰堂先生一直很担心我的状况，但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他听我这么说，疲倦的脸上平静地笑了笑。
中也一直是个喜欢担心人的好孩子，即使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哈？我一叉子戳碎蛋糕上的草莓。我担心谁，兰堂你最近身体状况不是挺好的吗。
嗯，我确实挺好的。兰堂先生总是喜欢带着我捉摸不透的笑容结束话题，有时候我觉得他看见的东西远比他说出来的东西，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挺烦他的，但他似乎永远都有合理的理由支持自己这样做。
对于这一点我也懒得去思考兰堂先生隐瞒了我什么，反正他不会坑我，一直以来我还是相信这一点的。
直到太宰治因为森先生出差被森先生送到我家，我总觉得兰堂先生是在针对我，但我没有证据。
太宰治依然保持乖得不像样子的模样，再三向兰堂先生确定不需要帮助后背着小小的书包把自己关在兰堂先生的书房里。一般准备晚餐的时候我都会给兰堂先生打下手，但今天他一副无须担心的样子把我推出了厨房，即使我很清楚兰堂先生一个人对厨房的破坏能力不亚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爆炸。
书房在二楼，有一个小小的露台摆着藤条椅，三楼就是一个小阁楼，靠墙的窗户下面正对着小露台。我从阁楼的窗户探出头，太宰治小小的身子缩在藤条椅里，像依偎在家巢中的乳燕。兰堂先生的蔷薇花顺着藤条椅的椅背攀到顶部，太宰治小小的脑袋蜷在蔷薇花的阴影下，嫩粉色的花朵软软的像夕云，重云之下是太宰治的脸。
太宰治的眸子穿过蔷薇花看着我。
“有事吗？”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抱着膝盖缩在窗户下，脸上感觉怪怪的。
楼下可以听到高压锅爆炸的声音，十五分钟后一脸狼狈的兰堂先生打开阁楼的小门。
我们出去吃吧。不出所料果然是这样说的。
我应该是第三次因为这样的原因和兰堂先生出去吃饭了，如果自助餐厅的老板因为这种原因记住我我觉得我会相当没有面子。
太宰治似乎有些挑食，但是很喜欢这家的蟹肉粥，连带着蟹肉寿司吃了不少。但是唯独整只的螃蟹他不怎么吃，问他就说是不想剥螃蟹。
这么一看太宰君到底还是个孩子吧。兰堂先生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看向我，连太宰治也因此看着我。
这种时候只要低下头吃饭就行了。
一会儿就不会看我了吧。
“中也。”
太宰治单膝支撑在桌沿上，身体越过桌面，用自己的额头顶着我的额头。鸢色的眸子看着我。
“中也偷看我了对不对？”
“谁偷看你了！”
我仰起头狠狠冲着他的额头撞过去，太宰治捂着脑袋退了回去，眼眶里两三颗水珠亮晶晶的，嘴上却挂着狡猾的笑，像只雪藏的狐狸。
从这天开始太宰治就像是针对我一样，每次越过阁楼的窗户就能看到露台上原本好好看书的太宰治突然抬起头，鸢色的眸子迎着阳光亮晶晶的。
“我这么好看的吗？”
太宰治这个混蛋！果然我还是很讨厌太宰治。
直到森先生把太宰治接回去，太宰治依然还是那副听话的样子，仿佛之前耍人的样子都是假的，他一直都是那个被人赞赏的、懂事的孩子。
意识到太宰治的异常是在上中学的时候。
“以后你要是再因为拒绝女孩子的表白浪费时间我就不等你了。”
我一直不明白混蛋太宰为什么会这么受人欢迎，那副温润谦和的样子从小用到大，不只是老师吃这一套，不少女生也相当吃这一套。尤其是在情人节的时候各种女孩子送的巧克力从鞋柜和桌子抽屉里掉出来，然后他顶着一脸苦笑把署名的礼品盒一件一件给女孩子送回去。
“看来很受欢迎也没事么好的。”我趴在自己空荡荡的桌子上看着太宰治婉拒了一脸沮丧的女同学，后者对着我耸耸肩。
“中也不羡慕吗？”
羡慕什么，羡慕你啊。我打了个哈欠准备睡个回笼觉，太宰治撑着脑袋坐在我前面的座位上。
“中也会给我做巧克力吗？”
“凭什么给你做啊。”
“不给我做的话我会哭的啊。”
哭你十三姨夫，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能让太宰治哭。
太宰治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露出一双鸢色的眼睛。
真的会哭的啊，中也不给我做的话。
我要哭了啊。
真的要哭了。
……
“哎呀你烦死了！”
我按住太宰治的脑袋扣在桌子上。
“给你就给你啊下了课以后记得给我在教学楼门口等好了！”
顺便把手底下的脑袋对着桌面转了两圈，简直让人火大。
巧克力本来考虑让兰堂先生捎一块给我，结果意料之内他又找不到人影了。我甚至有充足的时间从便利店买一块。递给太宰治的时候甚至连标签都没撕掉。
“小矮子不仅身高这么矮，钱包也这么扁啊。”
话说完的下一秒太宰治就以相当漂亮的姿势被一脚踹到墙上。
“我买给你干什么，你哭去吧。”
太宰治人被踹到墙上力气倒是一点也不小，把巧克力捏碎了也不肯撒手，最后直接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彻底把巧克力报废掉了。
“漆黑小矮人，暴力狂，哪个倒霉的女孩子看上你了竟然还给你送巧克力，放着这么帅气的我不管真实瞎了眼了。”
我暴力长得矮还真是对不起你了哈，自从上学开始我情人节就没收到过巧克力这种事情不需要你和我说。
太宰治眼睛瞪得老大，一张皱巴巴的纸签从口袋里掉出来，还能看到象牙色纸上清秀的字迹。
估计就是小女生塞给他的情书，我对上面的内容并不感兴趣。结果我还没捡起来纸签就被太宰治的皮鞋踩在下面，距离我的手指也就两毫米。
你有病啊。我憋在嘴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太宰治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体颤抖着缩成一团，像只被雷声惊动的猫。
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太宰治修长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笼罩出的阴霾中。瘦削的后背随着呼吸大幅度起伏，隔着衣料凸出的脊椎连带着整具身体颤抖着。
哈——呼——
哈——呼——
哈——呼——
太宰治突然抬起头。
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太宰治微笑着站起来，整理好被揉皱的校服，把左侧的鬓发挽至耳后。
中也怎么了，脸色很差。
太宰治背对着太阳，比我高出一截的身体完全遮住所有的光，太宰治的正面被黑色的影子遮的严严实实。
他的眼睛平静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中也，答应给我的巧克力呢？”
（来自中原中也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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